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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看] 某種後冷戰的精神分析:論《環太平洋》

李長潔 淡江大學未來學研究所兼任助理教授

《環太平洋》無疑的,一言以蔽之,「爽片」,閱讀了10篇影評都是這個結論,很同意諸家批評,但總想要延伸出另一些觀看方式。很明顯的,本片導演是在向日本的機器人電影與怪獸電影致敬,幾個影評文章認為吉勒摩戴托羅懷抱著一顆小男孩的心,熱血地完成每個男人幼稚的夢想:「怪獸大戰機器人」。當然這是一個童年遊玩經驗的投射,但如果展開怪獸與機器人的系譜,我們可以問到:這個童年遊玩經驗中的物件(各種玩具、影片、漫畫)是產生於甚麼樣的文化精神中?

《環太平洋》中的怪獸名為kaiju,這是一個日本詞語,在日本怪獸電影中很常見,字面翻譯為「奇怪的生物」,kaiju一詞起初在西方用來形容日本特攝片中的怪獸或者日本民間傳說中的鬼怪,後來直接被引申為特指「體型巨大的非自然性生物」,其中最有名的「kaiju」就是哥吉拉(Godzilla)(到美國變酷斯拉)。美國電影中使用此字眼,無疑是將電影導向日本的文化語境。在日本的類型電影裡,包含科幻(sci-fi)、恐怖(horror)、奇幻(fantasy),都將日本描述為一個「怪獸之島」(monster island)(Brophy, 2000),圍繞著怪獸之島的是太平洋,而隱藏在東京灣深海裡的則是「後核時代」(post unclear)的恐懼想像,對日本人來說自己是「精神孤島」,所以怪獸入侵下獨立無援、城市被摧毀的映象與戰爭時代的廣島歷史記憶相聯在一起,而此精神持續存在於「戰後」。

而機器人則是抵抗怪獸的角色,我們可以說機器人的設定是一種補償。是科技補償,也是心理補償。在〈戰爭創傷的敘事構成〉(Ashbaugh, 2010)一文中,對《攻殼機動隊》中的機器人角色進行了敘事分析,發現在故事中反映出三件事,首先是以技術的追求(機器人幻想)來彌補創傷經驗,認為技術的卓越可以克服日本孤立的事實;第二則是擁抱新太平洋主義,贊成一種與所有人都和平共處、對任何人都不懷敵意的太平洋主義;第三則是,反核運動,動畫中呈現反總體毀壞的武力計畫。很明顯的,這就是機器人大戰怪獸的文化核心,討論戰爭與和平的國際政治意涵。

我相信,導演吉勒摩戴托羅絕對有考慮到這個層面,而不單純地將這部片定位成一部只想要賣座賺錢的「爽片」。因為「戰爭」的主題,在導演的創作中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惡魔的脊椎骨》講的是西班牙內戰;在他的另一部片《羊男的迷宮》裡,童年記憶中的戰爭是全片的核心,這其實與《環太平洋》如出一轍。講的是戰爭與童年相聯繫的一些想像,以及裏頭隱藏的精神狀態。

導演結合了全球化下美國主義與日本戰後的文化精神,形成一種「環太平洋」(Pacific Rim)想像,要兩個有默契的人來神經聯繫以操縱機器人是一個政治性的預先設定:一方面提出,有創傷的日本是必要的勢力(女主角),但是美國的實力更是太平洋穩定均勢的基礎。與日本的夥伴關係是美國太平洋戰略的一個支柱,且加強與中國、俄國的新關係,讓太平洋上發生的事情「正常化」,希望成為一個穩定的結構。導演讓這部《環太平洋》奠基在日本機器人與怪獸電影的文化基礎上,然後讓隱藏的、脆弱的、想望的「戰爭與和平辯證」成為這個玩具大戰的核心,是一場後冷戰時期精神分析。